陳勁松:說說輕資產
發布時間:2017-07-25
一、忽如一夜春風來
萬達一舉賣掉文旅項目還債,同時保留十年以上的酒店管理合約,實現“輕”資產轉型,是這個夏天房地產行業最具標志性的事件,“輕資產”忽然時髦了起來。
記得上世紀初,香港一位地產前輩寫過一本小書,描述房地產眾多經紀行、代理和物管人“蛹化蝶”的故事,意思是說靠人力做服務做得好的充其量只能是爬行的“蛹”,因為不能用杠桿,飛不起來,要想成為“蝶”,非得重資產才行。“輕”就只能做加法,而“重”才是乘法。
這個故事如此深入人心,以致于第一批進入內地的香港同行們,一有機會就轉“重”,比如1993年的“財富行”、“力達行”……雖然是“人世幾回傷往事”,轉重不成成笑柄,但哪個爬行的“蛹”心中沒有五彩斑斕的“蝴蝶”夢呢?
那時做評估、代理的同行們,只要有機會,無不轉型做開發,當然有許多失敗的,但也有極成功的啊,比如順馳孫宏斌,這一個典型案例就足以令輕資產的兄弟們血脈僨張了。鄧智仁說:“我是在北京做房地產最失敗的那個人”,憤懣之情,躍然紙上,乃不服也。
過去這三十年,不只中國,全球都是凱恩斯時代:
1、只要日用消費品不通脹,貨幣可以無限供應的時代;
2、只要經濟增長,供應創造需求的時代;
3、只要無人絕對受損,就有人絕對受益的帕累托最優的時代;
4、只要利益大于成本,就敢于負債為王的金融時代;
5、只要符合既定規則,就敢于資產創新的虛擬經濟時代;
6、只要抓住耗子,誰管黑貓白貓的悶聲發財的時代。
在這偉大的資產升值時代,做輕資產就好比在阿拉善沙漠中種梭梭,“春風疑不到,二月未見花”,不是為他人做嫁衣嗎?
本來有幾次重資產大危機,比如1998年、2008年、2015年,每次大家都知道那就是:負債大危機、現金流大危機……但哪里會想到“凱恩斯經濟學”正是為這些危機而誕生的!發更多的錢,負更大的債,時間就把空間置換了。真是每每“雨過天青云破處,更重資產做將來”,誰蒙眼狂奔,誰就是大贏家。
終于到了2017年。
二、請君試問東流水,別意與之誰短長
社會學最基本的智慧在于,你所研究的對象是一個社會存在,而不是一個抽象的存在。眾多重資產的行動者對權力和利益的理性追求,最后形成一個理性的牢籠——理性推不出一個完美結局的時候,感性就會登場。
社會不可承受之重,大家不可承受之邊界到了。什么是可承受?什么是不可承受?就是社會“叢林法則”可以通用的條件——叢林還在。當叢林不在,叢林法則中食物鏈最頂端的動物會首先遭遇危機。
當資產如此之重,上市公司一年利潤不如北京一套房的時候,邊界還沒到嗎?當香港白領人工中位數十年未變,而房價上升近五倍的時候,邊界還沒到嗎?當任志強像一個總被打擊,卻總喊著“皇帝未穿衣服”的小孩子一樣,終于被認為是值得信任的人的時候,你還敢“清華北大,不如人(膽)大嗎?”
在正常狀態下,輕重本就是個人選擇,比如有人喜歡讀博士,有人愿意早打工買套房,當各種人的偏好的邊際收益大致相當,這個社會不會更豐富,更有趣嗎?
三、唯有門前鏡湖水,春風不改舊時波
從輕轉重易,從重轉輕難。為什么?記得一位前輩曾諄諄教導我,千萬別去管人,尤其是別去管那么多人,人哪有錢好管?更有甚者跟我說,管人就管美國人,管日本人,千萬別管中國人!為什么?美國人是個體獨立的人,日本人是集體主義的人,唯獨中國人既無個人主義,又無集體主義,是小團體主義,你怎么管?
進而有教授總結出了規律:在中國只要超過2000人,這個組織就不能協同,因為中國人不能習慣跟不熟悉的人默契工作!要超過2000人,只能靠資產把大家綁在一起,還得走重資產的老路。想到萬達賣酒店,但保留10年以上的管理合約,真是智慧啊!
問題是與這種重資產相關聯的合約,怎樣取得新合約?怎么實現輕資產的增長?規模效益?國企規模大多都很大,但只靠服務就能取得有效增長的卻不多。這種路徑依賴的輕,雖然討巧,但成也蕭何,敗也蕭何,例子太多,就不舉了。
做輕不易,不易還在于門檻不是錢,門檻是什么?有人說是創意,中國聰明人太多,眾多模式層出不窮,天天要顛覆你;有人說是技術,互聯網、AI大數據……想顛覆重資產暫時還真沒轍,就是顛覆你輕的;有人說是人才,那就更是換角、合伙人、跟投……讓你舉步維艱;有人說門檻是“精氣神”,于是洗腦、傳銷、大師、仁波切就來了,“精氣神”還說不上,“精神病”也快差不多了……那么,門檻是什么?
門檻就是輕,沒有任何依靠!那依靠什么?依靠的就是那些學過的聽上去頭頭是道可又令人可疑的組織行為、營銷和基本管理科學。這些人類智慧的結晶在過去房地產上半場重資產時代,不能說等于零,但也不過是給人看的擺設罷了。
四、暗香留不住,多事是春風
互聯網時代,還有一種變形的重資產,那就是看上去是輕資產運營,實則是重資本投入,比如動輒好幾億的砸錢模式。當然,錢多,不2B、不2C,只2VC的重資產,只要投資人給錢,愿意承擔風險,這就是個不錯的商業創新。
本來不想多說,只是想,當初世聯創業的時候,之所以選擇輕資產主要原因有二:一是真沒錢;二是不想負債。如果有人愿意給錢讓我砸市場,我會怎樣?
1、我不會想怎樣去掙利潤,而是要干掉競爭對手;
2、我會拼命擴大規模,只有一個KPI,就是“市占率”;
3、我不會想客戶價值,只會拼命編好未來的PPT;
4、不會創業十五年才上市,只想三年上市。
想之不寒而栗!大家都是普通人,誰也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,這種重投入下來,說實在的,還真馱不住。
不是重不好,不是輕就是好,無論輕重,回歸本質就是好!這個世界可能輕重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每個人,每個企業都能發揮潛力。
詹姆斯·特拉斯洛·亞當斯(James Truslow Adams)在他1931年出版的《美國史詩》(Epic of America)中首次提出 “美國夢”一詞,那時正是美國經濟大蕭條最為嚴重的時期,他對于“美國夢”的觀點是這樣的:“這并非僅僅是擁有小汽車和高工資的夢想,而是對一種社會秩序的夢想。在這里,每個男人以及每個女人,無論出身或地位如何,都能以自己的天賦能力取得所能達到的最高成就,并得到他人的認可”。
“美國夢”的最初表達并不是富有和成名,它是關于你的生活是否有充分發揮潛力的機會,并且得到社會的賞識,它并不依賴于你所屬的類型和等級,也無論是“輕”還是“重”。這也是我的“中國夢”。